在蘇州,吃面前需要“對密碼”。蘇州面館中,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“切口”,暗合了人們對一碗面條的精致需求。米其林標準在這歷史悠久、韻味無窮的通關密碼前,也會自嘆不如。
如果你生活在18世紀的姑蘇城,你可能會這樣度過休假的一天:一早去熟悉的那家面館吃一碗頭湯面,上午在茶館喝茶,下午泡個澡,晚上在觀前街或者石路看一出昆曲。
說到昆曲,其與一碗面的精妙還真有不少相通之處。食不厭精,膾不厭細,昆曲繁復華麗的規(guī)則,像在做一碗面條。昆曲中,一個字可以拆成字頭、字腹、字尾,各個階段如何發(fā)音,又各有標準。一碗面條也是如此,首先細化成澆頭、面條、面湯。然后澆頭中又細分,如燜肉澆頭,分為五花、硬膘;爆魚澆頭,分為魚頭、肚襠、甩水等。
話說你來到那一家前面是石板街、后面是小河的面館,堂倌將你領到沿河長窗那里的老位子,盡管纖塵不染,他手中的毛巾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,在你即將就座的桌椅上,做了一個拂塵的動作。寬大的衣袖隨之飄舞起來,那一瞬間,有點像昆曲中的水袖翻飛。
你坐下后,堂倌開始大秀他那優(yōu)美的大嗓門兒:“老吃客來哉!寬湯重青雙澆,面要硬面,肉要硬膘,魚要甩水!”一連串的話語,好似幫會的切口,店里濟濟一堂的吃客還沒明白怎么回事的時候,后廚灶臺上的下面師傅已經收到這個特殊的“莫爾斯電碼”。只見他會心一笑,雙手好似鳳凰點頭,忙碌一番,一碗符合客人要求的面就變魔術似的端到客人面前了。
有一塊刻于清朝光緒年間的石碑,至今留存。當時蘇州城里面館眾多,成立了面業(yè)公所,規(guī)定每家面館捐出每個月營業(yè)額的千分之一作為面業(yè)公所的活動經費,當時就有88家面館的店名刻在了石碑上??梢韵胍姡菚r候的蘇州人是多么喜歡吃面。
響堂,意思是就像唱歌那樣說出客人的個性化需求,在第一時間通知后廚,讓灶臺上的師傅及時根據客人的要求制作,不用堂倌跑前跑后傳遞信息。故意通過類似切口的隱晦語言說出客人的要求,以我的理解,并非故弄玄虛,而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既要傳遞信息,又要保護客人隱私的需要。如果直白地說,客人想吃一塊大肥肉、一個魚尾巴,會顯得有點搞笑,而且會讓客人尷尬。
在開面館的過程中,細心的面館老板慢慢悟到了客人的心思,于是,一種在傳遞信息和保護隱私中取得平衡的面館響堂語言誕生了:吃面的時候湯要多,就叫寬湯,湯要少,就叫緊湯;澆頭不要和面放在一起,用另外的小碟子裝,就叫過橋;大蒜葉多放點,就叫重青,不放叫免青,等等,就好像給客人的需求加密傳輸似的。
這一番音樂般的面館響堂,使得這座城市更加活色生香了。
(摘自《新民晚報》2020年2月22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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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:王雨萌